2012年9月6日 星期四

[壹週刊]國民教育 從絕食到絕望

入夜後仍有大批市民繼續留守廣場,喊口號及唱歌支持絕食人士,並以手勢表明「不要洗腦」。(王偉洪攝)


封面故事

國民教育 從絕食到絕望

2012年09月06日

「撤回國民教育科!不要洗腦教育!」這兩個月,民間一浪又一浪的反國民教育科行動,由遊行到集會到絕食,可惜特首梁振英置若妄聞,未有退讓半步。《基本法》委員會副主任梁愛詩在週二撥火,指責若以絕食作為爭取手段,會變成無政府狀態,社會不容!

民意不斷升溫,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發言人陳惜姿疾呼︰「民意大象已經被喚醒,醒咗就唔會再瞓!」無奈,絕食者一個個倒下,政府態度依然故我,這個政府還有希望嗎?

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召集人陳惜姿七月成立小組以來,一直向政府提出反對意見,要求撤回洗腦教育,無奈個多月來的努力都是徒然。九萬名港人上街,四萬人集會提出訴求,結果卻換來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指「手法激進,廣大社會未必認同」。本週二,特首梁振英開腔,講明撤回與不撤回科目的空間很大,硬撐國民教育科。

「最難捱係遊行後,有九萬人上街但政府都無動於衷……件事無起色,好多家長好焦急不斷問可以點、可以點,我哋亦不斷諗,仲有咩可以做?」傳媒出身、一向冷靜克制的陳惜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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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惜姿批評梁振英的「空間論」,是語言「偽」術。(王偉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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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召集人陳惜姿形容政府是「詐瞓」的人,要叫醒對方根本不可能。(王偉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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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屆六十的何芝君絕食四十八小時後身體轉差,無法飲水及走路,最後被救護員抬上救護車送院治理,其間仍向群眾揮手回應。(翁少陽攝)

週一早上,她接受訪問時,說到家長為反對國民教育科所做的一切時直斥:「政府仍然聽不見、看不見,有如一頭裝睡的大象,怎樣也叫不醒,令人感到沮喪!」她其後前往新政府總部外的廣場參加反國民教育科集會,一直靜靜坐在台邊的人群之中,聽到十名絕食者上台分享絕食宣言時,寧願犧牲自己的身體去對抗政府,她感觸起來,雙眼泛紅,默默拭淚……

為爭取政府撤回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擔當前鋒,與各界對話。這名十五歲的小夥子,見梁振英做騷探望絕食學生,當著記者面前,兩度拒絕與特首握手,只禮貌地退後鞠躬。他出席《城市論壇》,被多名維園阿伯辱罵他「無禮貌」、「無讀過書」,更被「中指」問候,論壇完結後更被圍攻,須由警員陪同下離開。面對種種逼迫,黃之鋒全程沉著應對,只在 facebook透露心聲:「面對愛港力和維園阿伯的關照,我真的很累了……但無論如何,我會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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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拖延到抹黑

九月三日晚,十多名學生家長先後絕食,梁振英等高官仍拒絕到場與他們當面對話,堅持硬推國民教育科,黃之鋒終按捺不住怒火,在台上大叫:「梁振英,玩夠我哋喇!」

絕食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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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之峰批評梁振英根本無意撤回國民教科,行為霸道。(郭永強攝)

政府寸步不讓,學生誓要爭取到底,大聯盟已表明會一直留守政府總部。在上週四發起絕食的學民思潮成員林朗彥( Ivan)和黃莉莉指,在行動前約一星期,已經提出佔領政總及絕食。 Ivan說,當時支持與反對絕食的聲音各佔一半,「有啲成員覺得(絕食)未必起到咩作用,有啲就擔心市民覺得我哋後生仔拎身體嚟較飛,反而帶嚟負面形象,但我嘅諗法係,去到最尾幾日,希望咩方法都試嚇。」

佔領政總及絕食行動得到市民支持,令絕食學生當中唯一的女孩莉莉看到希望,但政府的冷漠回應,卻又令她失望,「我一直都覺得,唔係見到有希望先做,係做咗先有希望,完全無諗過會有咁多市民支持我哋,但係政府依然唔理,我唔絕望,但係好失望。」

入夜後仍有大批市民繼續留守廣場,喊口號及唱歌支持絕食人士,並以手勢表明「不要洗腦」。(王偉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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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關注組成員之一的黃瑞紅為免家中兩歲兒子他日被國民教育洗腦,毅然加入絕食大軍,但梁振英政府不聞不問的強硬態度,令她黯然垂淚。(羅國輝攝)

年紀輕輕的學民三子絕食五十六小時,激發十名家長、退休大學教授、大學生及教協成員於上週六晚上十時加入接力。絕食前,駐場的醫護人員已表明空腹血糖值正常應處於四至六度,每隔四至五小時便會為絕食者驗血糖值,若低於四度便屬不正常,須要飲用葡萄糖水作補充,低於三度,或持續出現頭暈、無力走路、意識不清無法說話的徵狀,便必須停止絕食及送院治理,否則身體持續轉差可能有生命危險。然而十名絕食者卻私下達成共識,為了做到「真正」絕食,血糖指數不貼近三度,不肯飲用葡萄糖水!

陸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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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田浸信會呂明才小學的學生手冊訂明,九月開始逢週一及週五早上八時至八時半,學生都要上德育及國民教育課(黃箭嘴)。(王偉洪攝)

十名絕食者中,以今年六十歲、理大社會科學系前副教授何芝君情況最令人擔憂。週一早上,絕食三十多個小時的何芝君又累又頭痛,血糖指數只有三度,醫生勸她飲用葡萄糖水遭拒:「絕食時我講過要飲清水同鹽水,一飲就代表破壞承諾,我唔想咁,所以當時好掙紮。」但其後血糖跌至二點八度,若她再不飲用葡萄糖水,便必須停止絕食,她唯有「就範」。

雖然同日下午血糖回升至屬安全水平的四點三度,但虛弱的何芝君只能以微弱的聲線慢慢說話,記者要俯身趨前才能聽清楚她的一字一句:「當初見到學民三個小朋友絕食,就覺得唔可以要佢哋孭曬上身,星期六就決定要絕食……我預計唔到自己嘅身體狀況,但一定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她直言,梁振英一早鐵了心,不論多少人絕食、集會,他都只會巧言令色迴避問題,所以她不會為了政府而絕食:「我係為咗人民,好多支持者嚟到呢個廣場,證明呢件事已經深入民心,我相信,只要愈來愈多人加入,我哋一齊就唔怕!」但到週一晚上十時,絕食四十八小時的何芝君身體轉差,血糖過低脈搏急速,無法飲水及走路,須要坐輪椅由講台返回絕食區,她休息十分鐘後仍感不適,最後在醫生建議下停止絕食,被抬上救護車送往律敦治醫院治理。

媽媽已盡曬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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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學民思潮三名學生絕食後,十名家長、大學生及教協代表接力絕食,其中五人已倒下,另有四人補上。(鄒潔珊攝)

另一位不支倒下的,是家長關注組的黃瑞紅。記者週一晚上採訪時,她已絕食超過四十八小時,其間雖然不斷飲糖水,但血糖仍一直偏低,身體乏力,只能簡短回應記者提問,「唔好意思……我個頭越來越重,思路好慢……我知道自己差唔多要放棄(絕食),但係我啱啱仍然用我最後嘅力叫得好大聲。」用盡最後一口氣高呼「反對洗腦國民教育」,政府的強硬態度,卻令她死心,「香港政府唔值得有咁叻、咁好嘅香港市民!」她毅然加入絕食行列,全因家中兩歲大的兒子,將會是國民教育下的受害者,「我只係想囝囝可以好快樂咁去長大,所以我正正要反對,因為國民教育根本無法令佢由衷表達自己情感。」

一談起兒子,黃瑞紅即眼泛淚光,「自從加入咗家長關注組就好少理佢,望住嚟支持嘅小朋友,我就好掛住自己個仔。希望佢大咗會明白,媽媽而家做緊嘅嘢。」至晚上十一時半,黃瑞紅終於體力不支,最終在兩名工作人員的攙扶下離開會場,回家休息,離場一刻,她只想跟兒子說句:「媽媽盡曬努力。」

入夜後仍有大批市民繼續留守廣場,喊口號及唱歌支持絕食人士,並以手勢表明「不要洗腦」。(王偉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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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間小學硬推國民教育科

年紀最大,六十三歲的退休教師韓連山,同樣因為被學民思潮感動而絕食,週一早上血糖亦跌至三點三度,在醫生建議下飲用葡萄糖水,其後血糖回升至八度以上,絕食期間他盡量保持心情輕鬆,與前來慰問的朋友聊天分散注意力。他強調現在是關鍵時刻:「我哋唔可以俾政府成功推行國民教育,影響實在太深遠……我哋無權無勢,有嘅只係群眾的能力,大家一定要團結一致……但見到咁多朋友坐喺度參與,我覺得香港有希望……」

家人擔心最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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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冥頑不靈,大聯盟將佔領政總行動升級為「全民留守政府總部行動」,編更輪流留守政總。(郭永強攝)

絕食艱苦,亦不及令家人的擔憂難受。城市大學畢業生熊婉婷頻頻胃痛,血糖亦偏低,但她指自己「仲撐得住」,拒絕飲用葡萄糖水;肉體上的辛苦並不難熬,最令她難受的反而是讓家人擔心:「我事前只向媽咪交代,無諗過嫲嫲睇到新聞打電話俾我,我見到來電顯示都好驚唔知聽唔聽好,結果嫲嫲問我身體點,又叫我小心,得閒要去佢屋企食飯……我知佢真係好心痛。」

熊婉婷認為政府不聽民意,唯有以行動表示:「要政府知道,我哋重視呢個訴求更甚於自己嘅健康!」希望透過絕食令市民真心關注此事,其次是令大家認清梁振英真面目,「佢明知我哋絕食、靜坐都唔回應,可以俾市民睇清楚佢係冷血無情嘅人。」

行動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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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日開學天,沙田浸信會呂明才小學國民教育關注組一早到校門外設攤位收集家長意見,反對校方擅推課程。(王偉洪攝)

政府一眾高官對民意視若無睹,企硬不撤回國民教育科,市民唯有將行動進一步升級。林鄭月娥週一說出政府立場是「擇善固執」,依然會硬推國民教育科,四名市民,包括社工姚冠東、家長關注組兩名成員黃邦豪、潘淑瑛及中大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馬偉傑即宣布加入絕食行列。民間反對國民教育科大聯盟也即時表示不滿,並宣布發起「不合作運動」,除了每晚會繼續全民留守政府總部外,亦呼籲教師杯葛國民教育科培訓班,學生和家長抵制內地洗腦團,並會醞釀罷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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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學生、家長、教師及市民多日來到政總聲援,更有人索性席地而睡。(郭永強攝)

黃之鋒表明學民思潮會繼續每晚通宵佔領政總,呼籲市民「買多啲帳幕,買多啲物資。」身兼學聯秘書長的李成康則表示,政府態度強硬,漠視民意,「一定要再多啲人企出嚟反對先得。」他指現已有逾千名大學生向學聯報名準備義教,隨時輔助中、小學罷課,亦希望能策動大學生於九月尾罷課。

除此之外,二百五十三間大、中、小學,已於網上聯署反對國民教育;三十二位青年學者包括中大社會科學院副教授沈旭暉、港大法律學院副教授戴耀庭等亦發起聯署宣言,促請政府立刻撤回國民教育科。就連平日鮮有就政治表態的藝人,如張敬軒、何韻詩等,亦紛紛在社交網站表態,反對國民教育。

各路行動升溫,但求香港教育可絕處逢生,眼見群情洶湧,陳惜姿認為行動在絕望中仍有光明︰「越來越多人加入聯署,而家嘅情況係幾個月以來未曾有過,我相信呢個全民運動最後會成功!」

入夜後仍有大批市民繼續留守廣場,喊口號及唱歌支持絕食人士,並以手勢表明「不要洗腦」。(王偉洪攝)

公投是出路?

國民教育爭議,源於政府堅持民意普遍支持推行國民教育,但民間反對推行的聲音卻十分強大,民意調查亦顯示大部分市民不贊成開設國民教育科,雙方爭持不下,卻沒有一個確實的民意表態。

在瑞典,憲法授權可舉行公投諮詢公民,包括全國公投及由自治市發起的地區公投,但不具約束力。瑞典自 1922年至今,共舉行過 6次全國公投,議題包括:核能發電、加入歐盟、採用歐元等。

嶺南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何濼生認為,這次國民教育爭議的持份者為學生、家長和教師,若讓他們以公投形式、一人一票表態及選擇應否開設國民教育科,能清晰地以數字反映民意,是一個雙方都能夠接受的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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